壮阔的海浪里,夹着一只被阳光晒得发白的塑料瓶,在浪尖与浪谷间被反复拍打,沉沉浮浮。
余清淮盯着它看,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瓶子——命运一次次要将她击垮,可到最后,她总能自己再浮上来。
还没到时候。
宋珂总有一天会知道方燕是她的仇人。但不是现在。
她现在的筹码还不够多。
她认为宋珂目前对她的感情,还不足以支撑他去抗衡他的亲身母亲。
余清淮摇了摇头,并没有说出方燕的名字,她声音很轻:“我已经走出来了,不想再和这个人有什么牵扯了。”
怎么可能……
她沉默片刻,才抬起眼看向宋珂:“但是……宋珂,你能帮我找个律师吗?我想把那段事写下来,做个正式的记录,算是给这件事画个句号吧。”
说到这里,她眼神闪了闪,语气却依旧平静:“如果以后哪一天……我真的想告她,那些东西会用得上的。”
宋珂凝视了她一阵,像是在分辨她是不是在说真话,是不是真的已经不受过去影响了。
他眼神里眼神仍有不甘,其实以他的资源和人脉,只要去调学籍档案,就能查出来这个人,但他选择尊重余清淮的决定,便缓缓点头。
“律师我找给你,最好的那种。”
余清淮垂下眼,轻声应了一句,随后她说,“对不起,跟你讲这些。”
宋珂怔了下,轻声道:“我喜欢听你告诉我这些。”
他觉得,余清淮好像又离他进了一点。
但了解余清淮的过去,他才觉得她身上那些发亮的地方,更像是钻石的切面,因为被锐器毫不留情的锉磨,才留下来的。
他心口发紧,抱住余清淮,像安抚小孩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听到他胸口传出闷闷的声音:“以后我会护着你,余清淮,没人敢再欺负你。”
在这样辽阔的悬崖峭壁边,两个人只是渺小的剪影。狂风裹着他们的衣摆,头发与呼吸都被吹乱,却在彼此怀抱里圈起一个安静的、几乎密不透风的空间。
她想,可是你的母亲给我的伤害,已经帮我垒起了刀枪不入的盔甲。
我已经很难感受到伤害,同样,也很难感受到爱。
余清淮没有对宋珂的这句,仿若承诺似的话有丝毫的动容。
宋珂还想再说点什么,余清淮开口了:“宋珂,我心情不好,想吃点甜的。”
宋珂感觉有一肚子的话想讲,还没有说出口,余清淮就已经把自己安慰好了。
他适时住口,揉了揉余清淮的头,“等下带你去吃,夕阳要出来了,”
没过多久,天色真的变了。
余清淮看到了她有生之年看过的,最美的夕阳。
云层像被火烧过,先是一抹淡金,转眼间铺开成大片的橘红。太阳快要落进海面时,整片天色像被火烧过一样,从橙红渐渐过渡到深紫,一层一层像被刷过的颜料。
残余的阳光压在厚重的海云背后,边缘却被点燃,散着火焰般的光。
几缕薄云被风拉长,像羽毛一样横亘在天顶,染着粉色与金黄,随着时间一点点暗淡下去。
金黄染在了两个年轻面孔之上。
……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坐在了朗德省南部一个小镇的老式餐馆里。
餐馆开在石板街的尽头,低矮的石墙外爬满常青藤,里面只有七八张木桌,椅背上挂着厚实的羊毛披毯。天花板横梁裸露,挂着风干的香肠和蒜串。壁炉里火还在烧,噼啪的木头声让空气里都带着暖意。
店里还有几个人在慢条斯理地喝酒、聊天,带着方言腔调。
一会儿,一位头发全白的老妇人弯腰从柜台后端出一个圆盘,上面是刚烤好的酥饼,表面起伏着金黄的酥皮,边角还冒着热气。她脚步缓慢,却把盘子稳稳放在桌上。
宋珂抬头,用法语寒暄了几句,老妇人听后点头回应,眼角皱纹挤在一块儿,神色温和。
宋珂替她切开一角,酥壳立刻碎开,边缘簌簌掉下细屑,他把热腾腾的那块推到她面前。
“尝尝。”他说。
“你说你想和我一起吃最正宗的tourtière ndaise,我带你来吃了。”宋珂眉眼柔和。
宋珂听她讲了那段往事之后,对她好像又更温柔了些。
她吃了一口,薄脆的外皮一贴舌尖就散开,水果的酸甜和淡淡的酒香在口腔里化开。
“确实很好吃。”就像印证这句话似的,她又吃了两块。
他们安静地吃了一会儿。店里的铜灯发出昏黄的光,四周都是本地人在低声说话,壁炉里的火噼啪作响。
宋珂忽然开口,“对了,律师的名片我推给你了。你要做什么直接跟她讲就行,费用我来包。”
他路上就一直记挂着这事,找了几层关系,找到这个据说对教育系统案件经验丰富的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