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望去,耳边嗡嗡的,失真的声音逐渐清晰,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挤满了人,乌泱泱的,连不肯出诊的赵郎中都来了。
人们挤在那张床前,议论着,“得用剪刀剖开才行!”
一道男声响起,“无知!当然得先止血,烙铁拿来了吗!”
一听时郎中,人群让开了路,赵郎中洋洋得意,“张四,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破例不收诊费。”
烧红的烙铁被人群高举的手一一递过,房疏桐没教过她怎么治病救人,可她却也知道,这烙铁只会将人活活烫死!
她发疯地想挤进人群,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调笑道,“张四,你家大闺女不乐意啊!”
“死丫头!别坏老子的好事!”
接着她被扇在地上,头晕眼花时看见陈明讥讽的笑。
张四为了生出儿子,听信了婆子的话,提前上了剪子,烙铁没等传到床边,房疏桐就没了气。
一卷草席,扔在了院子。她迫切想要将房疏桐放出羊圈,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天刚明,张四还没抱热乎的襁褓就了无生息,孩子夭折了。
房茵只觉快意,死得好,都死了才好。
“张叔。”
陈明靠近因丧子而哭喊的男人,两人窃窃私语,张四止住哭,回头望去,正对上一双通红死死瞪着他的眼睛。
张四要她嫁人,禽兽不如的狗东西哪管她才刚十二岁,只想将她卖了争一份彩礼钱。
为了生儿子,他婆娘都没了,总要赚回点什么吧,“丫头,你看家里穷成这样,爹也没办法。”
“你也有十四了吧,村里人都这个年纪嫁人的。”
佯装出的慈父模样,房茵看了作呕,抱着变臭的草席,半晌才回道,“好。”
张四给她洗干净,这幅皮囊倒也真替她找了户“好人家”,是村头的庄稼户。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张四没什么好陪衬的,东找西找,掏出条裙子,“这是你妈的,就当是嫁妆了。”
裙子上还放着一副眼镜,还有书包。房茵呆愣愣捧着,她求了许久的眼镜,一开始房疏桐就有了,只是被夺走了,被张四,被这个村子抢走了。
房疏桐的一生,被这座山困住了。
庄稼户提前给了聘礼,几张纸钱都被摸热乎了,张四才不舍地掏出一张来,房茵一把夺过,跑到村尾,买棺材、纸钱,还有下葬。
这就是她答应张四的条件。
她要房疏桐好好安息,然后报仇。
“我们现在去抬棺,就埋进你家那块地旁边……”
“不行,我要火葬。”
“大逆不道!火葬多不吉利啊!张四你可得好好想想……”
张四一声不吭坐着,坐在床上的房茵站了起来,拿起了剪子,张四吓得赶忙夺过,他聘礼都收了,人死了算怎么回事。
“行行行!都随你!但我可告诉你,烧出来的灰可别想进我张家的坟!”
房茵冷笑,她不稀罕。
房疏桐很瘦很瘦,她没想到,那么瘦的一个人,竟也能烧出那么沉的骨灰,没有罐子,她就用布包着,严严实实。
她抱着包袱走向山头,巨石一晃一摇,他们都是帮凶,全都该死。
房茵刚走到山头,就看见了小芳,小芳表情诡异地冷静,丝毫没有往日的疯癫,使劲推着石头。
巨石滚落,一片虚无。
房茵背着包袱,她要离开这座山,但小芳又变成疯癫模样,她陪小芳原地逗留了几天,饿了就吃草,渴了就喝雨水,不敢朝山下看一眼,村子里塌陷的草屋子,和压在石头下的断肢。
警鸣声由远及近,房茵忽的爬起,饿得头晕眼花,强撑着跑到小芳跟前,“走!快跑!”
但小芳不肯跟她走,她很饿很渴,拽不动小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能听到脚步声,她害怕得脚步虚浮,却还是紧紧拽着小芳的衣服。
“跑啊,哈哈哈,小茵,跑啊哈哈哈”
小芳依旧那副疯癫模样,大笑着推着她,将她推得远远的,房茵被推得连连后退,忽然明白了什么。
没等她回头,哐的一声闷响,而她的面前,空无一人。
房茵跑了,跑得远远的,跑进林子,跑在雨里,一刻不停,拼命奔跑。
跌倒了,就爬起,头也不回,向前跑去。
她离开了村子,跑出了旱源山,站在新的山头,背上的包袱松了,骨灰洒了出来。
她伸手想去抓,但骨灰迎风吹散,吹向高处,吹向山外宽阔无垠的天地。
房茵收回了手,破涕为笑,面向朝阳,在风中挥着手。
她远离了大山,来到没有山的地方。
然后,她遇见了林书音。
最后,她成为了林书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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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新安镇巨石的设定来自于黄渤主演的电影《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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