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屋内却还没来得及点蜡烛,漆黑的房间紧靠着外面的那点月光映照,却也足以照亮荀还是的眼睛。
谢玉绥没有问荀还是消息来源,这问题出口太傻,即便邾国皇帝对荀还是再多的提防,也不可能将整个皇宫防成铁桶一样滴水不漏,所以荀还是知道这些事并不奇怪,只是,他并不想让荀还是知道的这么快,也不想让他从别人的嘴里了解。
所以这一路谢玉绥都有所防备,截下了不知道多少只从东都飞出来的信鸽,有没有误伤不知道,他本以为可以找个机会再与荀还是娓娓道来,但是事到如今,他已经失了先机。
这件事
你不用解释。谢玉绥刚开口就被荀还是打断,我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也不会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站在我们现在的位置要考虑的事情很多,追问我在你心里有多重这样的问题很没有意义,我们大可以跳过这些直奔主题。
虽说这是最有效率的方法,但是荀还是这话落入耳朵里怎么听都不太舒服,似乎其中有些事情变了,又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谢玉绥仔细回味了一下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赶在荀还是下一次开口之前,他率先回过味儿来,似乎从这次重逢起,荀还是都未曾像先前那样借着轻浮调戏的态度来刻意接近他。
谢玉绥猛然察觉到,两个人疏远了。
他不太喜欢这种滋味,尤其是见着荀还是刻意放低姿态,非要分出个利益关联时,一直被他压在角落里,被他忽略很久的烦闷突然爆发出来。
眼看着荀还是又要张嘴说出什么他不爱听的话,谢玉绥突然起身站了起来。
荀还是嘴张了一半,不解地抬起头。
谢玉绥背着月光,整张脸都沉在黑暗里,因着这样的环境,荀还是才发现自己被影响的不只是耳朵,这会儿连视力也有所影响,明明二人距离很近,他愣是看不见对方的表情,按理说即便屋内未点蜡烛,但屋外月光皎洁,透过窗棂照进来时怎么着也能将周围看个大致,可就是这样一个环境之下,荀还是却只能勉强看见一个轮廓。
从前荀还是发病之际,房间总会留有一盏烛灯,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眼睛也有所影响。
事实上伴随的症状并不如荀还是说的那样简单,即便不看大夫荀还是都知道,待他走到末路之际,最后的时日必定不好过,头痛、耳鸣和吐血等等终有一日不会再有自愈的机会,而如今看来还要再多一条,他会瞎。
谢玉绥本想趁此机会与荀还是好好谈谈,将那些能拿到明面上和不能拿到明面上的事情都一股脑地说出来。如今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两个人再藏着掖着虽说于大计无所影响,可是谢玉绥能感觉到,再这么下去两个人只会越走越远。
荀还是本就不是一个善于将自己真实想法表露出来的人,日常袒露出来的样子究竟套了多少层外壳便只有他自己才能知晓。
谢玉绥想要剥开那些外壳,即便不能一下子看见荀还是最真实的模样,但二人谁都不向前迈步的话那壳子只会越来越厚,所以他想借着这个机会试一试,哪怕用强硬的态度硬撬,也得找到个缝隙才行。
然而当谢玉绥借着月光看向荀还是时,让他触碰到荀还是的双眼时,刚刚做的心理建设顷刻间悉数崩塌。
荀还是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有多么茫然,纤长的睫毛下,月光洒在上面染了一层冷色,一贯精明的眼睛此时无处聚焦,视线无处安放看起来那样无助。
那样无甚焦距的样子让谢玉绥突然慌了神,他尚未来得及过问一句话,身体已经下一步有了动作。
荀还是还在消化自己即将看不见这件事,却在这时突然感觉到一阵风扑面而来,长发飘起,下一刻他已经被人结实地抱在怀里。
荀还是脸上的茫然更甚,他本以为两个人至少要有一番争吵,却不知怎么的发展成现在这幅样子。
荀还是本欲推开谢玉绥,问他是不是身体不适,或者遇到了难处,他如今处境不妙,但有根底,估摸着能帮上些忙。
然而没等荀还是开口,谢玉绥喑哑的声音下一步响起:别跟我打马虎眼,也别想匡我,你跟我说句实话,如今你是不是连眼睛也受到了影响。
话是问句,但是没有任何想要得到答案的架势,荀还是几次张口都能出声,而后他听谢玉绥继续道:又聋又瞎你还想折腾什么?邾国既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你又很想做俘虏的话,便是作为俘虏跟我去祁国罢。
吃着耳朵不灵敏的亏,荀还是反驳都要慢上许久,可是给了谢玉绥拍案定论的机会,待荀还是反应过来想要推开谢玉绥理论一番之际,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原本还想将人推下床的荀某人听见敲门声后顿时改了念头,手脚并用地扒在谢玉绥身上,不等谢玉绥说话自己率先扬声道:进。
两人现在姿势着实不太文雅,但是一想到荀还是可怜巴巴的样子,谢玉绥只能无奈地任由他折腾,听着身后脚步在进门的瞬间顿在原地。
想也知道侍卫见着这一幕会有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