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善……是好事,但不要心软。”
“等我走了,你们就分家,我已经和你父亲还有公主娘娘交代过,大房和三房都搬离靖国公府,不要……不要牵连……”
“三郎呢……”
老夫人剧烈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尽量把每一个字都说清晰,接连的咳嗽,鲜血从喉咙里呛出来,汤药已经无力吞咽。
“祖母。”
“三郎来了,您快抬眼看看。”盛菩珠大喊一声,再次把老夫人已经涣散的思绪拉回来。
大开的屋门,明明已是盛夏,空气却是凉的,每吸一口气,肺部像被什么利器硬生生刮过一样。
她气息已微弱如游丝,一次又一次地望向门帘的方向。
直到——
门帘被猛地掀开,颀长挺拔的身影带着满是寒霜与风尘,骤然闯入。
是谢执砚。
他身上衣袍未换,发冠微乱,素来清冷的面容,此刻眼底布满血丝。
“祖母。”
“是孙儿不孝,来迟了。”
谢执砚甚至来不及看清屋内的人,疾步行至榻前,重重跪下去。
“是执砚吗?”
“走近些……这屋里太黑,也不点烛。”老夫人睁着眼睛朝前伸手。
灯火通明的里间,盛菩珠感到一阵凉意蹿至背脊,她一动也不敢动,任由老夫人在慌乱中握着她的手。
“回来就好。”
“祖母就是想最后看看你,你是世子,谢氏百年……眼下也到了该分家的时候,不要拖,等我走……走了,就分。”
“您别说话,让云灯大师先给您诊脉。”谢执砚的声音沙哑不堪。
“不了。”
“六十多也算高寿。”
老夫人笑了声,呼吸渐渐平缓,涣散扩大的瞳孔变得清明,像是穿过帐顶的承尘,看到了遥远的大漠:“你祖父来接我了。”
“成婚时他不曾来。”
“我们第一个孩子出生,他也不在。”
“从前他每一次出征……我在长安遥遥相送。”
“这次,不一样,如今我要走了,是他来接我。”
老夫人呢喃一声,嘴角的笑意加深,如同梦呓:“到时候……”
“给我换身、颜色明艳些的衣裳……要那件绣着缠枝纹的,袖口有海棠花……再嫁他一回,我总要、穿得好看些。”
“等太久,不好。”
最后几个字,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老夫人闭上眼睛,唇边有淡淡的笑,仿佛真的看到思念的故人,正穿越茫茫黄沙与漫长岁月,如期而至,来接她回家。
谢执砚跪着,他眼中没有泪,甚至没有哽咽。
只是过于沉重死寂笼着他,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将他的心脏残忍地碾碎,尖锐的痛楚,被压抑在看似平静的身躯里,漆眸猩红,唯有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
屋门外。
三夫人窦氏最先哭出来,接着是大房秦氏,以及满地跪着的仆妇。
悲泣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
盛菩珠死死咬住唇,强迫自己冷静,现在并不是哭的时候。
“嬷嬷,让小厨房准备热水。”
“把祖母生前交代要穿的衣裳找出来,灵堂要赶紧布置起来。”
“还有给各府的丧帖,要第一时间送出去。”
她有条不紊吩咐,眼眶里的眼泪,擦了又擦,不过很快,盛菩珠彻底镇定下来,没有情绪的视线,扫过大房和三房众人。
她不知道秦氏的悲切到底有几分真假,至于三房夫人窦氏,又是否在哀悼自己前途未卜。
谢执砚握着老夫人余温尚存的手,眼眶赤红。
良久,他沉声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祖母生前遗命,各房分家,想必大家也都听见了。”
“等丧礼结束,就请大伯和三叔做主,尽快搬出去。”
谢举元面色骤变,然而对上谢执砚冰冷透着寒意的漆眸,竟无一人敢出声反驳。
靖国公老夫人,先帝在世时亲封的诰命,丧礼极尽哀荣。
国公府目之所及,尽数换为素白,门窗上华丽装饰一一被取下,一派肃穆。
看着国公府内震天的哭声,盛菩珠不知为何,只觉一股深切的悲凉自心底涌起,难以抑制。
她所悲悯的,是像老夫人这样睿智慈祥的长辈,为谢氏百年,宁可用寿数相搏,既恨长子野心勃勃,又不忍亲眼看着兄弟反目,到了最后,也未能得个全然圆满。
肃穆的灵堂,白幡低垂。
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皆身着素服,面带悲戚。
盛菩珠随女眷跪在一侧的蒲团上,听到奇怪的脚步声,下意识抬眸,只一眼,她便心惊。
安王妃来了,身边跟着一个拄着拐杖,老态龙钟的老者。
鬓发斑白,面容枯槁,行走间步伐十分迟缓,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