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脸!”丁雅立难得提高调门的声音似乎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回响着。
“这是怎么了,这么大脾气。”也听见自己嬉皮笑脸的安抚。
“你知道他昨天回来和我说什么?说让我以后少去和你做生意,要是你还做,最好也离你远一点。我倒不是气这个,你知道他说话是什么样子,什么语气吗?”
她当然没有傻到去问“什么语气啊”,只是报以鼓励的眼神。
“他那样子,倒像是埋怨我,弄得像这一切都是我想干的,我想来的,我想赚这个钱的,是我吗?明明是他!”
她知道丁雅立在气头上,就算不知道,也不会点破对自己说这些话并不合适,甚至不打自招。
“我就回他一句,我根本就不想去,就是你,都是你!”
说罢,抱着两臂焦躁地走来走去。她看丁雅立的样子,竟然为丁雅立的气急败坏感到一丝不忍,遂道:“也许是永兴隆的事。”
“永兴隆?”丁雅立和她走了那么多次,当然知道那是谁家的,“永兴隆出什么事了?”她遂一一告知。其实可以不说,但也不存在“不该说”。因此此刻回想,她一下子反映过来,自己原先在面对丁雅立时,面对说与不说的选择时总是选择无说之必要、说了也不获利就不说,现在呢?现在全变了。
何时变的?
听完她说的,丁雅立冷笑道:“与日本人利益有关的就管,无关的任由发财,哪门子‘大东亚共荣’!为了丑陋的目的,什么名目也举得出,真是一样的下贱!我看这号国人,就没有好过!”
她听这话是气话,就笑了笑:“也是这时候就这样,以后谁知道呢?人性不是一时半会儿就会好的啊。”然后转换话题,“只不过苦了你,没有了这项掩护,有些好事暂时不能去做了。”
自从之前蒙在鼓里与丁雅立一道去了做了给那些犹太难民送物资的事,她也参加进来,出钱不说还出力,一直陪着丁雅立去。她本可以利用这事把丁雅立更深刻地绑在自己这一边——而且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但她压根没有起这个念头,她只是想这样做,她只是看不惯,她只是觉得自己有能力就想要做。
她想起丁雅立听了这话的表情:一愣,然后就变了,没说什么,大约是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也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刚才说的不对了——一定是这样,因为丁雅立一旦发现自己理亏,言语上会一时找不到说辞,而脸皮会立即背叛想要遮掩的内心——她心里立刻涌起新的舍不得,遂出言解围,问丁雅立小会馆的事情怎么样了,“不至于那个都不要了吧?”
丁雅立摆摆手:“什么也没有,都是些二流子聚会,录音倒是有,我已经学会了,全录了,不要紧的就一周更新一次,要紧的我多留一周,你要是想,就去听,反正我是听不懂日语,也根本不想见到日本人——真是不想!”
她于是笑着感谢,又说了半天,把话都混过去了。
黑暗的街道上刮过一阵风,她终于要做一件很大的事了。在她做的这么多事里,其实这一件她最想做。当然,如果能达成更大的目的,她也愿意,一把火把整个侵华日军的指挥部都烧了,只要可以她巴不得,可日军指挥部不在她面前,她面前只有李士群。
她知道自己的位置很有用,哪怕恨透了那个地方,每一次听见囚犯痛苦的嚎叫,虽然脸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心里一片寒凛凛。
她再不用捏紧拳头就能下定决心,决心像钢铁一样坚硬。同样,目的达成也不再有兴奋,除了这一次。
这一次。
终于等到这一次。她需要耐心,她甚至可以再耐心一点。
时光流转,一下子就是九月。是夜,裴清璋在汤玉玮的公寓等着。前天她已经收到了万小鹰的消息,说今晚冈田请李士群吃饭,柴山也要去,地点在是冈田家里。这已经是第四次请了,李士群推脱不过,无论如何都要去。三人前天聚在汤玉玮的公寓厨房里“笔谈”,写一张烧一张,最后一致认为还是会选择毒杀。虽然以日本人之权势,真把李士群打死席间也不是不行,弹压任何反对者都会很容易,但到底不干净,对外不好听——他们还是需要名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