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下去。
挚友司徒辅在此刻提出, 放弃治疗吧:
“他够累了。”
“不行。”他拒绝。
挚友开始沉默。
尺言听到这份缄默, 他开始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是他死了, 谁来继承家主的位置, 你都已经手握大权,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面对气愤的尺言,挚友缓缓吐一个字: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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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划满正字,是用一颗粗糙的石头刻出来的。
他闷坐在地面上,靠着床,发丝凌乱。腐烂的左肩已经恢复好,只是微微凹陷下去,碎骨头再也拼不起来。
灯光柔和,洒在地板上,照出每一粒灰尘。
他的牢房可谓是被精心布置过,他们曾邀请他搬离这个阴暗的角落,可他不情愿。
囚禁。
他微微抬头,滞重地呼吸着,潮湿氧气进入气管,又沉沉流出,反复在他身体穿梭。
他快忘了。
记忆里那个高大伟岸的父亲,威严沉闷、手握大权的父亲,在被囚禁之后,毫无怨言。正如现在的他一样。
残忍流在血液中,从父亲的骨髓里,传递给他的孩子们,弟弟死了,残忍再次从弟弟的身体里流入他的躯壳。
悲剧就这样在血脉中传递,他一时间,竟发现自己与父亲,是如此相像,他们甚至会死得一样。
他要成为父亲了。
石块在他手里,已不再尖锐,一个角被磨掉,磨出两个角,两个角又磨出四个角,他源源不断地刻画着,回忆着,死了几个人,长什么样。
他已经画了,好多个正字,横成一排,一排六个,堆成三列。
唯独这些字,不会被潮湿蒙蔽,不会发霉,不会长苔藓。也许石头会带回来青苔的种子,很快,绿意会布满灰墙。
“‘棘’”
门打开,摇晃脆响。他转转头,望见来者,对方手持着武器,闷声叫唤:
“你又该出去了。”
他提着步子。
大家都快忘了,连他都快忘了,父亲犯下的是什么错误。
那位一世英名的暴君,在月夜过后,立马变得落魄无比。大家商讨着怎么处置他,他听着自己的外公大放其词,回到房间后,想着久违不见的父亲模样。
大家都说他温和,内敛,五官也和父亲不像。
落叶一地,他赤脚踩着,垂着眼,叶根硌着步子,发出响亮的窸窣声。
怎么会不像呢?
目标在正前方,两百米位置,是在房车旁看上去其乐融融的人群。
经过无数次尝试后,大家都对他很有信心,他的能力简直是天赐宝藏,不愧对他尊贵的出身。
一个人、还是一群人,都不在话下,他能让人悄无声息地死去,不留痕迹。
隔壁的树丛里,大家在野炊,露天的树荫让人心情愉悦,冬天的炉火温暖着湿潮的空气。
小孩子等待着烧烤和饮料,人好多,他很高兴,大家都热闹。
空气突然变干燥了。
随行人员翘着手,忽地感受到不同寻常,皱皱眉。
尺言的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他听着大家欣悦的声音。眼带迟迟没有解下。
多好啊。
他想起地下室,一片寂静。
远处的车突然爆炸!
随行人员立马意识到不对劲,他翘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身子就往后躲,同时嘴里大喊着:“快后退!”
数以百计的人群,在一瞬间,就倒下了。他的耳边,像是坠落入回忆里的那份寂静。
父亲犯的错误,是杀人。他在一晚上,屠杀了一整个无辜的村子。
冰凉迅速地,侵袭每一棵草,带着冬日的寒气覆盖在这满是尸体的土地上。烧烤炉的火早已剩下凉薄的星星点点,碗筷倒下一地。
满地,都是杂物、碎片和残骸。覆上冰凉的草,遮掩着碎物的伤痕。
“哇!——”
一声嘹亮的啼响,尺言在黑暗中,缓缓地,迈步向前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