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寺卿、强闯含光门,这三项数罪并罚,沈朝颜不说终身幽禁,让她去感业寺待个年,也算是法外开恩了。
于是他拽过沈朝颜手里的缰绳一扯!
一声嘶鸣,棕马前蹄腾高,后脚直立,突然的急刹险些将沈朝颜甩下去。她猝不及防放开缰绳,匕首一收便往谢景熙的腰间搂去。
可是慌乱之中,谢景熙似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藏于腹下,眼看她双臂下落,他既快且准地一掌便拍了上来。
沈朝颜被拍得闷哼一声,手臂失力顺势往下一滑。
棕马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两人同时一怔,沈朝颜下意识将手收回,却见上面竟染了星点血迹。想是方才打斗失手,匕首不小心划伤了马腹。
不远处夜巡的金吾卫似是听见响动,也集结人马朝此处赶来。火光明明灭灭,从街两侧的小路涌入,身后追兵的声音渐近,围捕的脚步似要蹋得整个暗夜都震动起来。
身下的棕马被刚才那么一惊,现下又见得如此慌乱嘈杂,一时且惊且怕,开始不顾一切地狂乱挣扎。
沈朝颜真是要给这马吓死了。
她脑中混乱又空白,只能下意识扔了匕首,夹紧马腹,死死抱住身前的谢景熙。
又是几声惊惧的嘶鸣,棕马发了狂,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冲开第一重金吾卫的拦阻,闷头往城西的方向狂奔。
恍惚间,沈朝颜只觉一只温热的大掌,将她绷紧的手背牢牢摁向腹间,接着便是身体失重的起和落。
空气里腾起飞灰的味道,沈朝颜被呛得咳了两声,再一睁眼,看见的便是一大片摇曳辉煌的烛火。她怔了怔,记起城西这边似乎有一坊靠近西市,驻有城中最大的一间灯烛作坊。
许是棕马慌不择路,黑夜中失了方向,便闷头往有光的地方跑去。
思绪起落,耳边骤然传来一声碎响。
沈朝颜回头,只见一排用于放置灯烛半成品的木架被撞倒,残渣飞溅,碎烛也落得到处都是。
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容不得她细想。再抬头时,沈朝颜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失语。
棕马一头撞进灯火通明的作坊验堂,这里上下里外,竟然点了各式各样不下百只灯烛,想是作坊专门用于测试灯烛亮度和燃烧时长而设的。
棕马一头扎进去后,被满屋的火烛和木架逼得更加惊慌,只顾毫无章法地一顿乱窜。
也是在此时,一架足有两人之高的灯树出现在眼前。棕马急奔,马镫猛地磕到其中一支,将整架灯树都拽得一晃。
下一刻,灯树翻覆。
变故突如其来,那盏足有一人之高的灯树失了重,瞬间便朝下倒去。上百只明灯如星雨坠落,飞溅得到处都是,因坍塌而飞散的火星,向着两人直扑而去!
沈朝颜脑中轰鸣,因她倏地想起来,谢景熙是怕火的。
第20章
谢景熙也早已乱了心神。
他只觉背脊僵直、呼吸急促,连拽着马缰的手什么时候松的也不知道。眼前浮光掠影,灯树倒下的那一刻,记忆的闸门猛然打开。
杂乱、惊慌、哭喊;杀戮、残垣、火海……
那是他这辈子最深的梦靥。
回忆的撕扯像藤蔓,裹挟着窒息的灼热,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
他看见女人已经灰白的脸,和她眼中散不去的愤恨。敌人的屠刀举起又落下,她却将他死死藏在身下,任由滚烫的血透过凛冬冰冷的雪染湿他的衣裳。
“还记得吗?田璇、舒天在北,你往南……”她对他说,“萧家只有你一个了,活下去……”
活下去。
“喀!”
断木撞击肉身的闷响传来,谢景熙抬头,却看见一截属于女子的纤细手臂。
“小心!”
火光倾覆,沈朝颜扭头,伸手推向谢景熙。
热气升腾上去,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被烧燎得变了形,天地都在塌陷。而那只手却那样决绝地拦在他身前,在他任由自己滑向恐惧之前,牢牢地抓住了他。
“昀儿……昀儿……活下去。”
有一个恍惚的瞬间,现实和记忆错乱,谢景熙不知身处何处。可下一刻,他又不知哪来的力气,起身将人往怀里一揽,在更多断木砸下之前,把沈朝颜护在了身下。
“你疯了吗?!”谢景熙怒喝。
身下的人怔了怔,抓住他犹还颤抖的手,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别怕。”
心跳微滞,濡湿沁凉的感觉透过衣料传来,谢景熙这才惊觉两人不知何时已从马上坠落。过于紧绷的神经,让他连痛意都不曾感受到。
此时环顾四周,他才发现验堂下面被做成了浅池的模样,里面盛着清水,应是专门用于防止火灾和意外的。所以饶是刚才奔马撞落无数火烛,在落水的一刻,火便都灭了。
棕马撞开隔扇门,早已跑得没了踪影。如今两人衣衫尽湿地坐于池中,也不知该怒还是该喜。
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