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
这十分钟里,程幼雪大脑纷乱到接近空白。
她完全理不出个头绪来,眼前都是周述刚才的模样。
他成熟了,五官深邃,轮廓硬朗,学生时代的青涩褪去了很多。
不过眉眼没有变化,眼睛还是她记忆里的澄澈明亮,有些湿漉漉的,跟只小鹿似的。
捕捉到这一点未曾改变的地方,程幼雪笑了笑。
小贝瞧见了,问是有什么开心事吗?
她一顿,赶紧压下嘴角,否认:“没什么。点菜吧。”
程幼雪平复着心绪,既是在回味着什么,也是在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但周述没给她这个时间。
他们这边坐下来不久后,周述和同事也来了这家餐厅。
两人再次相遇,一坐一站,视线在空中的某个节点上一触而分,不留痕迹,却又似有暗丝牵连。
周述和他的同事坐在程幼雪他们隔壁。
程幼雪的位置面向的是餐厅大堂,周述则面对着她。
程幼雪指尖抠着手心,她很想把头发放下来挡住她的脸,又怕那样太刻意,见手边有刚斟好的茶水,她想都没想拿起来喝了一口。
结果烫得她捂住了嘴。
隔壁桌也在这时候传来“哗”的一声。
“怎么了?”同事见周述半起着身子。
周述目光从前方滑过,紧握的双手依旧在极力克制,几秒后,他摇摇头,又坐了回去。
之前打趣周述的前辈是杨工过去的同学,对周述早有耳闻,知道人家是大佬的嫡系,也知道人家有真才实学,心中很是佩服。
“小周,我没想到你会来这个偏僻地界。”前辈说,“杨工说你早就不看小项目了。”
周述拇指按在玻璃杯上,留下深深的指痕,松开手,他说:“不会。项目不分大小。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您随时说。”
其他人一听这话,也都面露欣赏。
谁不喜欢一个又厉害又谦逊的晚辈呢?
“小周,那依你看岩层该怎么破除会好些呢?山体那边的震荡还能不能再降低些?不然我怕……”
针对前辈们的问题,周述一个一个给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议,有的地方都是理论知识,实操起来的话,他也没谱儿,还是得请教有经验的前辈。
他们越聊越深,说的全是专业上的事。
程幼雪这边也在讨论他们的工作,两桌人各聊各的,各吃各的。
只是每当服务生上菜的时候,这两桌中便会有一个人抓住大家注意力转移的那几秒,往一处看去。
可即便有这处掩护,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只能小心翼翼。
小贝说:“我现在觉得大爷有点儿想法。这个歌谣真是不错。”
“是挺好的,很有特色,关键还有感染力。”七七说,“可要是推广的话,用什么方式好呢?”
小贝打了个响指:“给它安排进民国电视剧里怎么样?”
小贝是个想法天马行空的女孩,这也是程幼雪当时录用她的原因。
听她提出这个构思,程幼雪也觉得还不错,顺着她的话,和她展开聊了聊,想看看还能碰出什么新想法来。
有时候“创意”就是这么聊出来的。
程幼雪思绪分散了些,紧绷的四肢也稍稍松快下来。
然而,在这不大的餐厅中,光线过分的明亮,有时抑制不住的余光在这片亮堂之下,会产生重影。
尤其当程幼雪的视线再次和周述的撞上。
那一瞬间,程幼雪恍惚看到了过去的他,那个总是背脊挺得板正,看着她时,就满眼都是她,以至于任何东西都装不下的那个他。
程幼雪心口一揪,忽然有些喘不畅气,她和小贝七七说了声,往卫生间去了。
直到把自己关在狭小的空间里,程幼雪才终于可以长吁口气,暂时不用再去维持成年人的体面。
她拧着眉,随意别了别耳边的长发,在镜子前不停踱步。
她看到镜中的自己,还是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