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大队人群如行尸走肉般迫到城下。他们有的用竹筐铲土,倾倒进壕沟里,有的慢慢地爬过壕沟,用锄镐敲打城墙的墙基。
平阴县是个小县,城墙年久失修,壕沟也浅,哪里经得住这么多人一边填埋,一边挖掘?
城头上无数军民面色如土,看着下面一条条灰色的人影簇拥。
有个士卒忽然叫了起来:“这是长清县的人哪!我婆娘还在长清县里呢!”
谁也没理他。
济南失守后不久,长清县就丢了,后来蒙古军收缩,严百户带人去看,那县城里早就没活人了。眼下这些男女,自然是蒙古人从哪里新劫掠来的,但没人想去问他们的来路,无非是屠城后剩下的一些健壮男女,被蒙古人驱赶来消耗箭矢、填埋沟壑。
他们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而如果平阴县丢了,城里军民百姓的下场也一样。
“放箭!”严百户喝了一声。
百余名弓手立即将身子探出城墙,向着下方的民伕们射击。
这个动作非常危险,皆因蒙古骑士就在百步以外虎视眈眈,他们若想掩护民伕填埋壕沟,只消稍稍策骑靠近城下,就能用重弓长箭覆盖城头、狙杀城头的弓手。弓手们死伤必定惨重。
但,或许是蒙古人有些厌倦了吧,他们居然没有动,只懒懒散散地监视着城下那些挖土的百姓,不准他们逃跑。
百姓们遭到城上弓手的射击,人丛中一朵朵血花绽开,有人大声哭喊着躲避,也有人绝望地叫了两声,反而迎前,大概是想寻死。有个女人疯疯癫癫地笑着,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胸膛,示意弓手们往心脏射击。
偶尔又有几人转身逃跑,然后蒙古人哈哈笑着,分出小队把他们杀死。
蒙古人的神情很放松,一会儿用弓箭射,一会儿有弯刀劈砍,如果有人失手,就被被旁人大声嘲笑。
严百户漠然看着这场景,他觉得又痛苦,又愤怒,却又无能为力。弓手们射了两轮,俱都手软,纷纷停下了箭矢。县令温迪罕土古张了张嘴,待要喝令继续射击,只觉得嗓子里干涩。
就在这时,蒙古骑队的后方,传来了尖锐的鸣镝声。
数十名蒙古骑兵同时回头,明显地显出了紧张姿态。又过一阵,一名同时驱策三马的蒙古轻骑狂奔而来,向他们嚷了几句。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蒙古骑兵的首领猛然拔出弯刀,在空中连连挥劈,还有些蒙古人干脆狂怒地喊了起来。
严百户估摸着,不会是好消息。他想,这些蒙古人或许会连夜攻城,然后再屠城泄愤?
他正在焦躁,蒙古骑兵忽然散开,分出几个小队沿着城下疾驰。他们并不探看城头守备情形,反而挥动马鞭长声唿哨着,吼叫着,把民伕们从壕沟沿线聚拢回来,然后领着他们,往来处折返了。
烟尘滚滚,许久未散。
城上守军面面相觑,如在梦中。
第二百三十八章 汉儿(中)
董进是家住小清河畔的年轻猎户。他身上斜挎一口大弓,腰间带着满满一囊箭,身后背一个大筐。筐里坐一个圆圆两眼的小娃儿,怀里抱着几个饼。
他正带着家人逃难。
站在一处陡坡下头,董进挤出笑容,刻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婆娘,再过半个时辰,就到长白山了……前头就是天井泉!你辛苦一下,山里很安全!”
站立言语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回望来路,那一道水波粼粼的河流对岸,正有一缕缕黑烟缭绕不散。
想到今早村庄里的惨状,想到那么多死去的人,董进心中抽痛,笑容忽然就消失了。
董进长得老相,身材也高大健壮,言语里喜欢摆出大人样子,其实他今年才十四岁。他的童养媳袁榛儿比他大四岁,抱着一个小褡裢紧紧跟在丈夫身后,有些担心地摸了摸董进的面庞。
董进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猎户,开得强弓,用得刀枪,能入山猎虎豹之属。因为这手本事,董家在地方上积攒了十几亩水田,还早早地给董进安排了童养媳。
袁榛儿生的体态娇柔,不似寻常农妇那样健壮耐劳,虽说顾念着丈夫。但这会儿她跋涉了二十多里山路,已经累得要虚脱,全靠着奔往安全所在的念想,她才勉强打起精神。
小清河沿线,是海盐运往济南的重要水道。沿途的百姓平日里耕种,闲暇时候或者做漕丁,或者做私盐贩子,有时候也打劫盐船,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说他们是民也行,说他们是贼,也行。
之前蒙古人来时,百姓们有一些逃亡入山,还有一些村寨及时服软,给蒙古军缴纳了粮秣物资,献上了女人和壮丁,蒙古军也没特别为难他们。
但这几日里,蒙古军忽然翻脸。原本驻扎在淄州邹平一带的契丹人将军石抹孛迭儿,听说刚打了败仗回来,却又动用了数百兵力,大肆烧杀抢掠各处村寨。
至少有五六个村寨猝不及防,被石抹孛迭儿攻下了。男女皆被杀尽,钱粮物资劫夺一空。
村寨里的居民长在乱